我相信每一朵都镶有金边
导读: 我记下,疾病和死亡逼近时,那么多“傻子”家属、医生和用他们的爱心、和医术,是如何的书写“不离不弃”。我记下,每一次拔下呼吸管决定放弃治疗时的疼痛。我记下,每一次新生。我记下,生命背后,有多少人在默默付…
我记下,疾病和死亡逼近时,那么多“傻子”家属、医生和用他们的爱心、和医术,是如何的书写“不离不弃”。我记下,每一次拔下呼吸管决定放弃治疗时的疼痛。我记下,每一次新生。我记下,生命背后,有多少人在默默付出。
它不在我的日常生活中。整个医院也不在我的视野范围内。尽管我工作的学校隶属医院。我有晕血症,看到血,就心悸心慌,浑身冒冷汗。我也害怕看到病人和家属被病痛的无助。我尽量逃避着与疾病相关的事件。
每天上下班上,我低着头匆匆忙忙经过外科楼、手术楼。我不了解各科室职能治疗领域,不了解临床一线的。医院里每天发生的救助、别离与我没有关联。按部就班的日子,我四平八稳,舒适妥贴。遇到节日佳期,我还能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一番。我的写作几乎还可以小桥流水,云淡风清地走下去。
直到某一天到来。这一天,我读到《无常经》。经说:于诸,有三种法,“不可念”,“不光泽”,“不可爱”,“不称意”。这三种法,是老,病,死。
谁能永远不老,不病,不死?在这三法面前,“生命”该如何存在?极限间,人又该如何自处?一个写作者面对现实本身,面对“大地的实情”,能否用热切的心敏锐和自觉观照?一个习惯了小桥流水的写作者,能否开拓她的视野,磨砺她的笔端,具有粗犷、大气、深刻,甚至“鲜”的叙述能力?“进到重症监护室”,如一声棒喝,打破我一度陷入停滞的生活。我渴望成为边缘里,和病人,和家属,和医护人员站在一起的那个人。学习了《重症监护室护理手册》《一个的ICU护理手记》《关于ICU》和相关业务知识。2013年11月28日,我进到孝感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作一名义工。
进来后,我才真切地明白什么叫“一线”,什么叫“攸关”。在这里,生与死仅一线之隔,患者不能说话不能呼吸不能微笑,甚至不能眨个眼。病魔,摧毁他们的世界。每天我面对的不是昏迷者,就是濒死状态者。我被死亡镇住了。恐惧、阴郁像两座大山,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可是,我相信这个世界能够重建,因为这里有一群“傻子”。
这群傻子是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一遍遍的家属。明知亲人听不见,还一次次大声他们的名字,“你要,你要听医生的,我们都在这里等你”;这群傻子是睿智果断的医生,盯着监护仪上变化的数字,综合,判断,处方;这群傻子是精心护理的,在监护仪、呼吸机、抢救柜间日夜穿梭。
在那个重症肌无力患者床前,我一站两个小时不敢挪步。我一挪步,患者原本闭紧的眼睛马上睁开,一脸恐惧,她抓紧我的手不放。患者是的,她比那些陷入昏迷的任何患者都要痛苦,她如此地死亡的逼近。她用笔划下这几个字“我不敢睡着了,我害怕我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,你把我抓紧一些。”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,“别怕,我和你在一起。”
在那个七十多岁老人病床前,我每天都要听她讲十几遍家史。这是一个被子女遗弃的母亲。出门倒垃圾时,被一辆摩托车撞了,120送进急诊科,又转到重症监护室。病愈后却无家可归。她的两个儿子说,我们都忙,没时间照顾,也不知道怎么照顾,你们医院有专业人。这位母亲住在重症室半年,两个儿子只来了三次。老人等不来接她的孩子,就絮絮叨叨讲她过去几十年的生活,讲她的子女老伴。她颠来倒去讲了上百遍。我的重要工作就是倾听和安抚,排解她的孤独和痛苦。
进入重症监护室后,我的时间以分秒来计算。早上六点起床,做完家务。七点钟,赶到监护室。九点半左右,赶到学校上课。十一点左右,赶回家。下午两点钟到学校,三点半再赶到监护室。晚上十一点左右,写下当天的义工日记。
除了时间上的紧张,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。没有哪一个晚上睡得安稳。睁开眼闭上眼都是ICU。死亡,鲜血,急救,让我心力交瘁。面对生与死这一终极问题,生和死,希望和,喜悦和痛苦,交织着,我常常彻夜不眠,被极限状态下的种种人物命运所。
超负荷的体力透支和巨大的心理压力下,我时时感到自己眩晕耳鸣,恶心,呼吸困难,四肢乏力。我忍着,不敢告诉父母也不敢告诉爱人,怕他们为我担心。我忍着,在生与死搏斗的战场,我不愿做个逃兵。我要看清楚“不可念”中还有哪些值得我们坚守和珍重。
2014年6月跑男灵异事件23日,从早上九点进入手术室,到下午三点钟,在陪同五床脑出血患者做开颅手术六小时后,我昏倒在手术室,不得不住进心内科。住院二十五天。不等身体完全恢复,我再次进入重症监护室工作,奔跑着前进。
历经太多,我懂得了一个人活着,就要奔跑。生命的长短,不是拥有多少个白天和黑夜,多少个年年月月,是在能呼吸能欢笑,有体温有心跳时,为这个社会传递过多少温暖和爱。《圣经》说,世界上有三样东西对人类最重要。它们是信,望和爱。医院是对这三个字最好的诠释,而医生必须是至死不渝的理想主义者。而我,不过是理想主义者的记录者。
我记下,疾病和死亡逼近时,那么多“傻子”家属、医生和用他们的爱心、和医术,是如何的书写“不离不弃”。我记下,每一次拔下呼吸管决定放弃治疗时的疼痛。我记下,每一次新生。我记下,生命背后,有多少人在默默付出。
我写下义工日记《重症监护室》。我写下那些九死一生后回来的人。他们填充我。我像个孕妇,产下死亡之外的东西:,坚守,救赎,还有爱。我写死亡,写废墟,也写废墟里开出的新生。我写阴霾,写,也写之周镀上的那层金边。我相信每一朵都镶有金边,每一份的文字都要让人看到那层金边。这才是文字的意义。
在公交车上,在菜市场,在匆忙赶的人群中,听到每一个笑声,见到每一个人,我会心怀喜悦——我见过生命的大挣扎大苦痛,大喜悦。
如果没有历经,我不会知道金边的可贵。如果没有历经死亡,我不会知道活着是如此珍贵,每一个安宁的夜晚是如此宝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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